警方在东莞大朗抓获犯罪嫌疑人钟大年。
张大力（左一）与洪怀斌（左二）提审犯罪嫌疑人钟大年。
一宗命案3条“漏网之鱼” 潜逃22年终落网
龙岗警方分赴广州、东莞和四川达州擒回3人，另外5名案犯当年已归案，其中两名主犯已伏法
深圳新闻网讯 2月12日，早春的晨风带着一丝寒意，在深圳市第一看守所外，龙岗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张大力抬头望了一眼厚重的铁门，然后带着爱联派出所副所长洪怀斌和另外两名刑警一起走了进去。
张大力是专程来提审犯罪嫌疑人钟大年的。钟大年，44岁，四川省达州市麻柳区东兴乡人，22年前的1995年4月8日，22岁的钟大年曾卷入一宗发生在龙岗区的凶杀案。案发后，5名案犯在当年先后落网，两名主犯后被执行枪决。可是，包括钟大年在内，有3名犯罪嫌疑人却“人间蒸发”了。从此，龙岗警方开始了漫长的追逃。2017年2月8日，这3名犯罪嫌疑人终于分别在广州增城、东莞大朗和四川达州落网，至此，“4.08”大案的凶手在22年后全部到案。
“我得会会他们。”张大力接到涉案人员全部落网的报告后说。当年案发时，张大力是这起案件的侦办刑警，那时他刚刚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来到爱联派出所刑侦组，从警还不到一年。
案件回放
22年前蒲排砖厂附近响起枪声
1995年4月8日，星期六。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龙岗镇爱联片区蒲排村的一个砖厂没有放假，工人们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着。
下午5时许，时年23岁来自四川广元的安家顺正在砖厂挑泥浆，忽然看见一名男子从砖厂对面的一个山坡上跌跌撞撞地往下跑，一边跑一边用四川话喊着：“你们那么多人，我就一个人……”安家顺正在疑惑，只见这名男子后面又出现了4名男子，有2个人穿着白衬衣，其中有一个打着领带。没过多久，前面的男子被这4个人追上，被围住一阵乱打，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混乱中，安家顺看见有人挥起了刀，似乎是在砍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不一会儿，山坡上猛然传来两声枪响，响枪的地方随后升起两股轻烟。
目瞪口呆的安家顺扔下了挑子，下意识地往旁边望了一眼，发现来自四川南充的工友——19岁的秦楚君也在不远处傻呆呆地望着枪响的方向。“不好了，好像是打死人了！”安家顺回过神来，跑到秦楚君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看到那几名男子转身向深惠高速公路方向逃走后，安家顺拉着秦楚君和五六个工友战战兢兢地上前察看，结果发现山坡上竟然有两名男子倒在血泊之中。安家顺他们慌忙下山报警。
1995年4月8日，龙岗镇爱联村排榜砖厂附近山上发生的杀人案现场方位。警方供图
“这是我们从警以来的第一宗命案”
虽然没有和张大力一起去看守所提审犯罪嫌疑人，但是，龙岗公安分局反恐大队大队长徐辉、网警大队大队长郑勇同样难掩内心的激动。
“这是我们当年从警以来侦办的第一宗命案，一辈子都忘不了。”郑勇说。
当年案发时，毕业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的郑勇和张大力同为爱联派出所刑侦组的民警。徐辉是张大力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同学，当时在龙岗分局执法监督大队担任预审工作，全程参与了这起案件的审讯和案卷整理工作。
“龙岗1993年才建区，当时全分局才300多民警，警力严重不足，治安形势十分严峻。所以1994年大规模地招警，我们3个都是1994年大学毕业后加入龙岗警队的。”张大力回忆说。
案发时，张大力、徐辉和郑勇并不知道，其实他们的对手总共8个人，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同龄人。8个人相互之间还有着很深的渊源——同为四川达州老乡，互相沾亲带故。
案发不到5个月，元凶落网
接到报警后，张大力、郑勇和同事们火速赶到现场勘察，发现两名受害人一死一重伤。受害人都遭到了殴打、刀砍和自制钢珠枪枪击。行凶者穷凶极恶，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开杀戒”，这让每个办案民警无不义愤填膺。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伙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张大力至今清晰地记得自己和战友们当年发出的誓言。
当时的龙岗分局刑警大队一中队和爱联派出所迅速组织专案组投入案件的侦破工作，并通过广东省公安厅发出了协查通报。不久后，“4.08” 大案涉案人员何凯因牵涉一宗抢劫案被龙岗分局原翠湖派出所抓获。经过缜密侦查，专案组获悉这个团伙的几名主犯作案后很可能潜回原籍，龙岗分局随即抽派精干警力赴达州实施抓捕，张大力也随队去了四川，不料却扑了个空。随后梳理出的几条线索也都先后中断，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1995年4月25日，六约派出所传来喜讯：在处理一宗打架斗殴的治安案件时，意外发现一名涉案人员竟然是“4.08” 大案犯罪嫌疑人黎剑。于是，专案组立即提审黎剑，得到了这个团伙两名主犯汤成有、汤宝勋的活动规律。1995年4月29日，汤成有、汤宝勋在横岗公园被警方包围，汤宝勋束手就擒，汤成有因拒捕被民警开枪击伤后落网。
经审讯，专案组进一步明确了这个犯罪团伙的元凶系仍在潜逃中的汤少林。龙岗警方进一步加大了对汤少林的追捕和协查工作，1995年8月28日，龙岗警方接到原增城市公安局新塘分局通报，“4.08” 大案主犯之一汤少林在增城落网。
至此，案发后不到5个月，这个犯罪团伙的3名主犯和2名从犯先后落网。但是，另外3名从犯陈辉、柴敬坤和钟大年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了音讯。
“乌合之众”劣迹斑斑
经过审讯，“4.08” 大案的脉络和汤少林、汤成有、汤宝勋团伙的斑斑劣迹逐渐浮现在办案民警的眼前。
原来，受害人段中原、杨振与汤少林团伙成员都是四川老乡，并且当年也都一样在龙岗“混社会”。1994年11月，段中原经人介绍认识了汤少林等人，段遂请汤等人吃饭“认老乡”，不料席间被汤少林等人勒索，导致双方斗殴。段的弟弟找人将汤少林的左手砍伤，双方因此结仇。1995年4月8日下午3时许，段中原约了朋友杨振、罗欣来到原龙岗镇龙东村的一家发廊洗头，结果被汤少林团伙成员柴敬坤、钟大年发现。柴敬坤随即向汤少林报告，随后，汤少林、汤成有、汤宝勋带着黎剑、何凯、陈辉，手持两把钢珠枪及西瓜刀、菜刀等凶器赶到发廊与柴敬坤、钟大年汇合，将段中原等3人劫持到由汤宝勋租来的一辆中巴车上。在从发廊出来时，罗欣拼命挣脱后逃走。随后，汤少林等8人押着段中原和杨振沿深惠路向深圳方向行驶至原爱联蒲排村时，停车将两人押进山里。在对两人进行毒打和刀砍后，因担心事后遭到对方报复，最终决定将两人杀害。不过，杨振虽然在刀砍枪击之下身受重伤，最终却侥幸逃过一劫。
而在犯下“4.08”大案之前，汤少林团伙已经在龙岗横行了一个多月。
1995年2月21日晚8时许，汤少林、汤成有、汤宝勋、何凯等人在原龙岗上围村一家川菜馆看见正在吃饭的香港人何先生脖子上、手上都戴着价值不菲的金首饰，当即决定抢劫。随后，何凯望风，汤少林、汤成有各持钢珠枪和菜刀将何控制住，汤宝勋等人实施抢劫，抢走了金项链、金戒指、红宝石戒指和一部BP机。
两天后，2月23日中午12时许，汤少林、汤成有、汤宝勋、黎剑、何凯在原上围村委办公楼附近看见香港人陈先生、董先生在买东西，随即上前用钢珠枪和菜刀对二人进行胁迫，抢得蓝宝石戒指一枚、人民币1300元、港币2500多元、日币2000元以及美金21元。
1995年3月10日晚7时许，汤少林、汤成有、汤宝勋、黎剑在原上围村榕树自然村抢劫香港人张先生、郑先生和王先生手提电话一部、港币3500元、金戒指一枚等财物……
最终，汤少林、汤成有因故意杀人罪和抢劫罪被判处死刑，汤宝勋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黎剑、何凯也被判处了有期徒刑。
犯罪嫌疑人柴敬坤在增城落网。
犯罪嫌疑人陈辉被押解回深。
警方追逃
22年始终没有放弃追踪3个嫌犯
在张大力的心里，曾经有一个遗憾：当年的审判席上，少了3个人。尽管这3个人并非“4.08”大案的主犯，但终归是曾经施暴的人，他们没有理由轻易地逃脱法律的惩处。
“当时没有网上追逃，这伙人都是很小就出来打工，流动性很强，在外面基本上用的都是假名字，当时公安机关对他们的身份信息掌握得不充分，而且案发后这几个人多年没有跟亲友联系，也不回老家，这是他们可以潜逃这么长时间的主要原因。”张大力说。
1996年，张大力和郑勇先后从爱联派出所调到龙岗分局刑警大队，而徐辉则从预审的岗位上调到了刑警大队。“预审非常重要，可是我更希望能向大力和郑勇他们一样，亲手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当年为什么报考警校？还不是因为嫉恶如仇！所以说，‘4.08’大案对我的影响也非常大，可以说这个案子促使我下决心去干刑警。”徐辉说。
那些年，龙岗警方一直都坚持发协查通报，同时每次追逃行动都会派民警去达州搜集“4.08”大案在逃人员的相关信息。从2007年开始，陈辉、柴敬坤和钟大年被列入网上追逃人员名单。但是，由于警方掌握的3名犯罪嫌疑人的原始身份信息并不准确，所以追逃工作始终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期间，张大力逐渐从一名普通刑警成长为中队领导、副大队长，他在坂田派出所担任所长一段时间后，2010年重新回到刑警大队担任政委，2012年起一直担任大队长。同时，当年与他一起侦办“4.08”大案的徐辉和郑勇也都成长为龙岗警队的中坚力量。
岁月让他们青春不再，长年的刑侦工作也让他们早已是两鬓斑白。不变的是除恶务尽的信念，22年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过这3个迟迟没有到案的犯罪嫌疑人。
“我是警察，我相信天不藏奸。”张大力说。
捷报像春风一样吹来
2017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七，立春。鸡年春节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爱联派出所副所长洪怀斌感觉自己突然被一个金鸡蛋砸中了：从四川达州传来的一个重要情报显示，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有3名男子在达州同时露面并且碰了头。据分析，这3名男子高度疑似已经潜逃22年之久的陈辉、柴敬坤和钟大年。
洪怀斌，山东阳谷人，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毕业，龙岗刑警新生代代表人物之一，3年前因侦破布吉“4.18”杀人案从警队脱颖而出。得知这一重大线索后，洪怀斌第一时间向张大力做了汇报。
“我给他打电话，还没说几句，他就说这个案子他记得，是‘4.08’大案。”洪怀斌说。
经过报请分局领导同意，这个案件依旧由分局刑警大队一中队和爱联派出所组成专案组负责侦办。“22年前就是这两个单位负责破案，现在还是交给他们去办。虽然我们的办案刑警已经换了好几茬，但是我相信他们只会比我们当年干得更漂亮。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追逃案，这是我们警队精神传承的现实范例。”张大力说。
在广东省公安厅的大力支持下，专案组很快就摸清了3名犯罪嫌疑人的落脚点。2月8日中午12时许，东莞大朗镇人和路中心花园东北门岗亭外，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忽然被几名年轻人摁倒，他正准备挣扎，对方亮出警官证，低声喝道：“我们是深圳龙岗公安分局的，你还记得1995年4月8日的那起案子吗？”这名男子长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年轻时犯下的错，还是躲不掉啊！”
这名男子，便是“4.08”大案在逃人员之一钟大年。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抓捕小组也分别在达州和广州市增城区同时行动，陈辉和柴敬坤被成功收入法网。
2月8日下午5时许，忙了一天的徐辉来到龙岗公安分局局长官尔杰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正巧听到官局长电话安排“4.08”大案3名逃犯归案后的审讯工作。徐辉听了几句，猛然想起了什么，等官局长挂掉电话，徐辉忍不住问道：“这个案件的主犯是不是姓汤啊？”官局长看了看他，笑道：“这个案子，当年不就是你审的吗？”
事后在被问及当时的心情时，徐辉说：“作为一名警察，没有什么事能比除恶务尽更开心的啦！”
迟到22年的提审最终到来
张大力走进审讯室的时间，是2017年2月12日上午11时15分。在他对面，是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的钟大年。当年的两个年轻人，如今都已经步入中年，都有了家庭、孩子，有了合法的谋生手段。如果不是因为22年前的那起血案，他们也许一生都不可能有交集，也许是“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的故人。
“过去这么久了，今天我们见面，说明该来的迟早会来。”张大力说。
“那件事过后快20年，我都一直不敢回家，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我们3个（指陈辉、柴敬坤）之前一直都是隐姓埋名，互相也都没有联系过……经常做噩梦，梦见当时的场景，梦见自己被别人追杀，想逃命却迈不开腿。怕，真的怕！唉，这次来这里，就当是为年轻时犯过的错买个单吧。”钟大年说。
“现在的深圳、现在的龙岗，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早已经不是你们当年看到的那个样子了。将来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回来看看。”张大力说。
“好，好。”钟大年一边点头一边说，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感谢深圳市公安局、龙岗公安分局为本稿采写提供支持。文中所有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深圳晚报记者 李晶川 通讯员 周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