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拍持证街头艺人 你去过星期天的深圳市民中心广场吗?

2017-03-15 来源:深圳晚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市民中心广场变成了街头艺人们的主场。71岁的赵老(右)画速写,搭档老金画肖像。

61岁的骆宏俊演奏二胡时非常投入,一曲终了,才略微抬头瞥一眼观众。他说他喜欢“满世界拉二胡”。

 

 

相约星期天

市民中心广场持证街头艺人写实

在下午五点半,下班高峰期到来之前,位于福田区的市民中心广场都是相对平静的。

这种平静随着下班的人潮,还有抽到演出位置的持证街头艺人的陆续到来打破。而到了星期天,热闹从早上9点就开始了。

这是一个温和晴朗的星期天,广场上热闹非凡,空气里拂过春天的气息,木棉花开得热烈,乐队架起乐器,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来。

36个演出位置在中午之后都找到了自己的主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部分徘徊在各个表演位置前,一部分流向百米之外的图书馆与音乐厅。

合奏

在前一天,打鼓老钟约了拉二胡的骆宏俊两人在星期天进行合奏。

打鼓老钟真名叫钟锦锡,1958年出生于香港。改革开放后,他来深圳做生意。

他打起鼓来肢体语言丰富,全身都在动,用手舞足蹈来形容并不为过,有乐迷形容他为“广场上的罗大佑”。

老钟从初中起就开始玩音乐,组过乐队,他的青年时代在香港度过,那是香港娱乐文化迸发的岁月,他当然也受到了影响。

退休后,他重拾爱好,四处找老师学习打击乐,常到琴行买来各种各样的打击乐器,结合来玩。练了8年,一次偶然机会,他得知市民中心广场有街头艺人考试,他就来考了,去年如愿将证件拿到手。

在广场表演比在家中舒展多了。老钟的打击乐脑洞大开,是他自己用各种乐器组合创造的,在打击的过程中,随着音乐和节奏,以即兴为主。

老钟对音乐有一定程度上的固执,他的音箱带有播放CD功能,平时爱觅各式各样的音乐,再加上自己的打击乐去配合,算是二次创作。

在广场就是如此,有不少听众将手机下载的音乐交给老钟来即兴合奏。在他的观念里,音乐要自由度大,并且通过玩音乐的过程开发智力。

老钟是一人乐队,乐此不疲,但也爱和不同艺人合奏。这样看起来,骆宏俊与老钟的合作就很有意思,一动一静,一现代一古典。围观的群众在音乐厅里看不到这些——老钟几个意想不到的即兴,融入骆宏俊的二胡声里,又来一段独奏的配合。

听众先是被老钟的动作吸引,随后又被二胡声吸引。《上海滩》《牧羊曲》《万里长城永不倒》是他们配合得最有默契的曲目,拉完,围观的人群还久久不愿意散去。

休息的时候,老钟就是个老顽童,在各个摊位前窜来窜去,四处和其他艺人交流聊天。

老钟喜欢和乐迷打成片,更有不少最终成为了好友。他最常见的装扮是花纹阔腿裤,白体恤,常常开玩笑。他每次从家里把音响及乐器搬到广场来回要用上一个多小时,很重,但都不觉得累,因为太享受在广场玩音乐带来的喜愉。

启发

因为答应了一个粉丝要给对方吹笛子,杨涛也来到了市民中心广场,即使他在当天并没有位置。

33岁的杨涛在持证艺人中算是年轻的了。过完春节后,他正式辞掉了工作,决心只靠在街头表演养活自己。

为了治疗失恋带来的伤痛,杨涛决定从桎梏中走出来,寻找一种更自由的生活方式。他想到了他在大学学会的笛子,用笛子上街头表演或许不错。

当他试图走上街道表演时,心里很胆怯,最初,他往往拉着器材出去转一圈,什么都没干,又拉着回来了。

直到他在市民中心广场碰到一对来自南美的流浪艺人兄弟,那对会说中文的流浪兄弟告诉他,他们已经流浪了几十个国家,每到一处就把自己的原创音乐刻成光碟,卖给当地人,以此来宣传自己的民族文化。

这对流浪兄弟的话对杨涛的启发很大,他也卖一些光碟给自己的粉丝。他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找到一个搭档,去世界各地吹笛子。

杨涛每天都在微信记录自己的经历,这也是他与粉丝交流的方式。他看起来脾气很好,一个女粉丝对他演奏的曲目提出了各种要求,他都笑着答应了。

那天,杨涛没接受打赏,纯粹是为了开心。

老钟打起鼓来“手舞足蹈”,全身都在动,即兴发挥,表现力十足,常常引得小孩在旁久久观望。

 

 

场子

相比其他类别,书法摊位显得冷清了,从下午两点半开始到晚上七点,徐祖金连一幅也没卖出去。

一位20岁的叫廖学夫的学生陪着徐祖金呆了一个下午,直到收摊。好在徐祖金不靠写字找经济来源。

练习书法30多年,用毛笔抄录了四大名著,当过兵,做过派出所警察,从事过汽修生意。2000年以后,徐祖金就彻底放弃了工作,以书法为生活的全部。

子女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徐祖金的心态没这么豁达,他常年去往全国各地景区写字赚钱,一幅字一百到几百块不等。

写字,关键是得有个场子。徐祖金的摊位更多是承担了交流功能,在这里呆了两年了,许多书法爱好者都认识了他,碰到他出摊的日子,都会在他的桌前驻足。

他在一米多长的桌子上,放了免费使用的字帖,供来往停留的人练笔。遇上一些聊得来的陌生人,聊天结束后,徐祖金会送给对方一幅字做纪念。他最近在临摹赵孟頫的字。

那个星期天,徐祖金在市民广场他的11号摊位上。

整个下午,除了与一些书法爱好者聊天,陪练,他唯一正式抬起毛笔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帮一个熟识的朋友写了“筹款箱”三个字。

徐祖金每天要练3个小时的书法,一天不写就像重心下不去,他不在乎环境,只要搭起桌子就能写。一不开心就浮躁,浮躁的时候他就练书法,这个时候,写出来的字就不怎么满意。但写着写着,心就能静下来。

徐祖金还爱拉二胡,和骆宏俊是好朋友,但两人却从来没一起切磋过,当初报名考试的时候,他差点就报了音乐类别,最后想了想还是更爱书法。

整个3月,他只有星期天才会过来,剩下的时间他要去给一些想学书法的老板上课。

广场上的持证艺人们彼此都是服气的,同类别的也暗暗竞争,只有手艺过硬,才能持续。

一旦懒散了,在第二年的考试中就有可能被新加入的人替代。

画像

夜幕降临后,人开始渐渐减少,这时,广场是画家们的主场。

高庆久一周大部分时间都要拖着近40斤的画具从龙华来市民中心广场画画。

星期天下午四点左右,一位40岁左右,微胖,卷发,穿着一套立领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高庆久面前,要高庆久帮他画一幅自画像。

半个小时左右,高庆久画了一幅彩色的,男人觉得太胖了。

高庆久拿回去把他的下巴改瘦了一些。他向男人解释说,画像的时候你是站着的,角度不同,画出来的自然不一样。

但是男人并没有听他的解释,他拿出手机上在另外一处画的素描,要高庆久重新帮他画一幅黑白的。

他边指着手机上的素描像,边对高庆久说,大师,你再帮我画张这样的,又不是不给你钱。

男人把之前彩色的那张拍了照,在微信上问朋友像不像,朋友说不像,后来他就改变了主意要求重新画素描。

这次,男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保持微笑。高庆久先照着手机上的画像勾勒轮廓,然后再对照着对面的人细描。

画的间隙,男人不停地问站在高庆久身后的围观人群,像不像,像不像,像不像?

这一次,周围人给的反馈是,画上的他显得很年轻。于是,他笑了,起身看了看,觉得太年轻了,高庆久决定加上几笔皱纹。最终,男人留了100块钱。

高庆久一直都是很从容的,面带微笑,他的摊位上有他参加活动的照片,还有他与赵忠祥的合影。

第二天下午,这个男人又来了,他换到了一个叫金京哲画家的摊位前,要求先画一幅素描,画完后,他同样决定让金京哲再画一幅彩色的。

金京哲的搭档是71岁的赵启云,从年轻时就爱好绘画的他,整个青春都在下放的农村度过。他说,现在过的才是他人生中感到最幸福的日子。

他去年拿到街头艺人证,在广场看了一圈之后,决定给金京哲当助理。

空闲的时候,赵启云坐下来为过往的路人画一些速写,他有一个速写本,上面满满是在广场停留过的陌生人。

他很积极地招揽客人,说服有意愿的人坐下来画一张像。大多数人首先都会对赵启云的形象印象深刻——他像极了齐白石,瘦长、留着花白的胡须,微微驼背,有着招牌式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半个小时后,彩色画像完成了,男人很满意,决定花280块钱买下这两幅画。

他告诉围观的人群,最近一周,他每天都会来广场画像,目的是为了给家中的一幅书法配一幅自画像,他要把最像的那一张用镜框裱起来,放在书法的旁边。

男人对画像是否像自己,有着独特的见解,每到一个画家面前坐下来,他都会重复一遍:必须要眼睛有神。

当一个人决定花半个小时坐下来让画家画一张像,那也意味着,画家要做好被提各种要求的准备。甚至有一个男人要求金京哲给他画一张有吴秀波那样胡须的照片,但其实,他本人那天脸上并没有胡子。

而作画的人往往大多是沉默的,笑而不语。高庆久和金京哲都是要靠着画像来养家糊口的人。

男人走后,一对情侣坐下来画了一幅,路过的一对湖北老夫妇夸金京哲画的像。金京哲总是带着棒球帽,他站起来转悠了一圈,没怎么说话。

来这里画像的,情侣最多,接下来就是老人。很多老人是抱着画一张作纪念的想法,在观念里,画出来的东西看着怎么都比照片有质感。

广场上还有一个总是穿着红色外套、背着包的女人,说一些语无伦次的话,遇上她搭腔,作画的人基本都不会吭声,大家都领教过她无缘无故的敌意与争执。

同样有另外一个女人,每天都拎着画具,在不同的画家身边坐下来,基本全程无交流,画完又默默走开。

徐祖金在桌子上放了免费使用的字帖,供来往停留的人练笔。遇上一些聊得来的陌生人,他会送给对方一幅字做纪念。

管理

广场边有一个工作亭,上面写着“福田区街头演艺联盟”,这是一个给这些持证街头艺人服务的组织。

每个月25号,这里的工作人员会向持证的艺人对次月的场地分配进行公开抽签派号(78组艺人只有36个场地)。抽完签后,老钟和他的伙伴们就可以在市民中心广场的海报、微信、网站上得知下一个月的演出位置。

小蓝在这里工作一年多了,他跟这里的每个街头艺人都很熟悉。

小蓝与另外一位叫晓晓的同事轮流值班。他的工作富有弹性,工作日下午两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节假日上午九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检查街头艺人的持证上岗情况,并确保每一个艺人是在固定位置。

广场上还有一支专门的监管员队伍,负责维持秩序,劝阻无证艺人进入广场。

成为一名持证街头艺人并不容易。

从2015年4月开始,骆宏俊每年都要参加一次考试,每次都很严格。只要有一年遭到淘汰,就失去了演出资格,所以要一直精进技艺。

先要通过资格初审,10个工作日内,艺人们会得知是否入到下一个环节评审。接下来,工作人员会从建立的数据库中随机抽取专家学者、艺人、媒体、主管部门、市民等代表,组成评审团队。

每年6月,评审团会有5项指标针对街头艺人来评分:艺术水准、适宜性、综合效果、形象仪表、演出完成度。

在拿证之前还会有一次岗前培训,随后才能拿到《街头艺人证》。同时,街头艺人们会签订《市民中心广场街头艺人自律公约》。

每到星期天,这些监管人员也变得忙起来,需要不停地来回走动,维持秩序。有时候,街头艺人们也会在广场上搭建的舞台上表演,有很多人就是这样被更多观众所熟知。

时间久了,街头艺人们对这种管理就习惯了,也开始自觉遵守规定,他们与工作人员的关系变得朴素而平实。有几次,一些客人的画像没来得及拿走,就暂时存放在工作亭里。

小蓝也被一些街头艺人的执着所感染,无论天气多么恶劣,每一天,广场上都有街头艺人坚持过来。

两年来,那些位置,从来没有全部空着的时候。

在星期天里,每个艺人都在属于自己的“格子”尽可能地发挥自己,这关乎他们的生活。广场上的位置就是他们生活的领地,在这里,街头艺人们现实地领会到“适者生存”的残酷。

当深夜来临,音乐厅的最后一场演出也结束了,艺人们陆续回家,整个广场再次变得空旷。

第二天,他们当中一部分抽中位置的人,会继续来到广场,开始自己的工作。(深圳晚报记者 张金平)

编辑:董非